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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澤爾在《藝術社會學》中指出:“盡管社會從未為單獨的個人著想過,但只要個人進入了社會關系,他就必然根據社會的‘邏輯’來進行思考?!盵3]這種思考包括愛情婚姻,家庭事業,乃至社會經濟范疇的社會現象。在二三十年代,茅盾大部分時間在上海—嘉興—烏鎮這三個城鄉間活動?!拔逅摹毙滤汲钡臎_擊,外來經濟的入侵,改變著曾經保守落后的鄉村。茅盾身陷這迷離變幻的時局之中,他特別關注社會人的生活基礎———經濟問題的研究,“人的思想乃受社會環境所支配,而社會環境乃受經濟條件所支配”[4]。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茅盾的創作才具有了深廣的社會基礎和社會價值。他的筆多方位地觸及“被全球化”時代的產業發展、資本運作、市場爭奪等現代經濟發展的基本問題,觸及了伴隨著傳統社會經濟的解體和現代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一系列政治、經濟、文化困境。
從清朝起,中國的農民就不是純粹的農民,還搞點小商小販,也搞點小手工業,形成小農意識,看重自己的錢財和眼前利益。茅盾從經濟層面來思考中國的現代化追求,其小說在很大程度上還原了現實人生中的金錢邏輯。茅盾作品所揭示的經濟關系是多維的、立體的,是經濟鏈上縱橫交錯的關系。如《林家鋪子》《春蠶》《多角關系》中經濟細節猶如日記賬本一樣清楚。如《子夜》在欲望都市網里派生出工廠罷工、農村暴動和公債斗爭等多條線索。如果將茅盾的作品做一個梳理,我們可以發現一條城鄉之間、生產與資本之間的經濟鏈。茅盾的散文《陌生人》和《上?!房梢哉f是直接記錄并挑明了這層關系?!赌吧恕分v到洋蠶種和肥田粉等洋貨是如何登上并霸占農村舞臺的,農村的金錢又如何流入了都市流到了外洋?!渡虾!分v到大大小小的銀行儲蓄部如何吞噬那些來滬避難的鄉下資本,銀行又如何操縱著證券交易所和公債市場?!洞盒Q》中老通寶已經感受到了外來貨對中國或者說自己生活的影響,歸納出自從來了小火輪及各類洋貨后,自己的產出就變得越來越不值錢了。他考慮的只是自己的經濟利益受到損害,還沒有覺悟到自己正受剝削和壓迫,更沒想到反抗。
《子夜》中通過高利貸盤剝農民而起家的馮云卿,因政局不穩帶著可觀的家業來到大都市上海,限于財力和能力,雖用盡辦法,最終在變幻莫測的公債市場上搞得血本無歸。吳蓀甫則奮斗在工廠、鄉鎮和交易所中,最終三條經濟戰線全部淪陷。《林家鋪子》中上海打仗罷市,銀行錢莊封關,小鎮上的恒源錢莊成了沒腳蟹,林老板不僅告貸無門,還須歸清舊賬??梢哉f茅盾文本中的世界就是當時社會經濟狀況的縮影。茅盾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和理性的眼光來審視他所處的日夜變化著的社會人生,清醒地意識到經濟問題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決定了經濟問題在文學作品中的敘述功能。茅盾的創作不是機械地、公式地揭示貧富差異懸殊等社會問題,而是展示金融危機中經濟鏈上大小各家的困苦掙扎。在他的作品中,人們(無論都市還是鄉村)的財產性收入都無甚指望。辛苦勞累獲得了豐收的老通寶卻入不敷出,收益不抵成本;精明能干的吳蓀甫有著振興民族工業的雄才大略,但他的企業雖苦心經營卻多開一天工就多虧一天的錢,出產的中國絲堆在倉庫里變質腐爛,最后倒閉了事。其他的文本也都與上海的經濟相關,錢莊、銀行和交易所更是成為現代生產和生活中的重要角色,形成資本中心的現代經濟運作模式。資本交易的魔力———利益與風險共存。吳三太們指望著銀行錢莊的高額利息,馮云卿們盼望著交易所的一本萬利。他們都將生命與金錢的交易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他們的興奮與掙扎都與利空利好相關。就連老實巴交的老通寶也脫不開這一狀態。
如果說種桑養蠶是一種投資,那么老通寶抵押桑地貸款買葉就可以說是一種投機了。他痛恨洋鬼子也不是從民族利益的立場出發,而是眼看著洋布洋紗、洋油等洋貨來到鎮上后,自己土出的東西越來越不值錢,鎮上的東西卻越來越貴。每天的辛勞只落得負債累累。老通寶既不知桑蠶業的蕭條,也不懂得根據外界環境變化作出調整,只知道根據老經驗沖動地決定在自家桑葉出產只夠供養一張蠶的情況下養了五張蠶,在桑葉價格離奇瘋漲之時,又冒險借債甚至抵押全家最后的田產來買葉養蠶。這種瘋狂行為接近于押寶賭博。賭博是一種經濟行為,在交易和投機間博弈,不講道德。然而思想守舊、信息不通的普通農民,如何能與專營奸詐手腕的買辦們相較量呢?社會生產與資金需求之間的正常映照關系被賭博過程所屏蔽。金融鏈上的搏斗脫離了真實的生產過程,資本在現代社會經濟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人們的貧困乃至破產,并非因為他們不夠勤勞,不夠精明,不夠節儉,而是在經濟交換環節出了問題。老通寶押田借債全家廢寢忘食,最后蠶花豐收卻倒欠了一屁股債。《子夜》中吳蓀甫等幾家企業主的主要精力不在生產的發展,而在資金的籌集和運作。所以,城市乃至鄉村的經濟發展不是來自創造性的工農業勞動,而是純粹的資本流動。為村人所羨慕的老通寶家,一向信譽良好的林家鋪子,實力雄厚的裕華絲廠尚且擋不住經濟危機的洪水,更別提其他人家了。老通寶、朱三太、馮云卿等被卷入經濟危機中,淪為最底層的承受者。
商品經濟的發展,人們以積累財富為根本目的,最終以追逐利益的最大化為出發點和歸宿。德國哲學家齊奧爾格•西美爾(GeorgSimmel,1858—1918)說:“金錢成了現代社會的語法形式。”對金錢的精打細算和無邊的追求,使得金錢逐漸成為劃定人際交往和社會交往的價值和可靠性的唯一尺度。茅盾強調經濟因素對人的控制,善于在一連串的經濟細節中發展故事情節,展示人物的微妙心理,使得人物形象飽滿,主題表達深刻。親情、友情、愛情、偷情都物化為對經濟利益的情。人人都有一本經濟賬,養兒育女、擇婿選妻、交友等都成了一種投資。借用《虹》中劉遇春的想法就是:從前自認為梅女士是完全屬于他的一件東西,現在則認為仍須用金錢來換取她的歡心;從前自己是封建地主的思想,現在則改變為資本主義的商人。梅醫生抱怨兒子留洋歸來獨自享樂沒給家里半點好處,他詛咒兒子就像破產的人詛咒那些欠他陳債而硬不肯還賬的暴發戶,父母供養兒女讀書就像放債?!秳訐u》中胡國光與陸慕游的交往也同樣具有功利目的。胡自然知道陸不過是個紈绔子弟,既沒手腕也無資望,請他幫忙不過是口頭上的官面話。然而,陸慕游有本縣權勢人物的人脈關系,又可以到處走,可以刺探到各種消息。一句話,金錢左右了人們的言行。
夫妻、父子、父女的首次出場也往往夾帶金錢關系,幾乎沒什么親情可以說。《動搖》中胡國光的兒子基本不在家,回家也是為了錢,今天兩吊明天五吊,不給錢就嚷罵打人摔東西,認錢不認人,連父母也不放在眼中。《虹》中梅老醫生的兒子倒是沒出場,但是老醫生第一次提起兒子也是因為錢,談自己如何變賣家產送兒子去美國讀書,替兒子運動差缺,但兒子卻自己在外邊快活,早先是電報一個個向家里要錢,現在不再要錢了,電報快信也沒了。《子夜》中曾家駒首次亮相就是問老子曾滄海討幾十塊錢請客。曾滄海很反感兒子的無所事事,不樂意給錢,但是一聽說兒子成了黨老爺,立馬大方地給了他一百元。而且自己也舍得花錢請請老世交,以顯擺自己的身份。其實兒子的國民黨黨員證什么也不是,只是兒子逼老子掏錢的新法子。馮云卿的女兒馮眉卿也是一出場即問老爸要一百元錢,馮云卿回絕了。《多角關系》中唐慎卿因為需要五百元錢而迫切希望第一時間見到其父親,并精心編織花錢的理由。人與人的交流簡縮為滿足某種欲望的功利手段,一個個全都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日不輕易出門的王榮昌特意拜訪表兄胡國光,為的就是縣黨部通知中的附表。唐子嘉(《多角關系》)回鄉避難兼過年時拜訪的第一位就是城里最大最殷實的寶源錢莊經理錢芳行,兩人老交情,然而唐子嘉此行目的不在敘舊,而在貸款周轉。
茅盾認為,現實主義就是對現實人生的真實反映,所以筆下人物的經濟地位、物化命運更是直接受到了他的關注。《春蠶》中老通寶們養蠶過程中表現出宗教般的忍耐和虔誠。這份虔誠來自對經濟前景的熱望。因為養蠶猶如押寶,好的收成可以改變一家人的生活,反之則會置他們于“死地”??此其b而走險的“賣地養蠶”“買高價桑葉”等孕育著老通寶的希望,而且事情也正如想象的那樣逐步走向“希望”的實現———綠油油的桑林,豐收的蠶花,雪白的蠶繭。看到這些,他們就好像是看到了白花花叮當響的洋錢了,想到了洋錢就想到還高利貸,贖衣物,買柴米油鹽甚至奢侈品如黃魚之類。讀書人抱素(《幻滅》)為一百元的津貼而挖空心思地四處暗探效忠“帥座”;胡國光(《動搖》)戴了革命的面具,實做營私舞弊的營生。
大學教授李玉亭(《子夜》)期望著金玉婚姻,算計著發財致富,及時行樂。在金錢面前,人格貶值,事物和生命都失去了色彩。從經濟視角去透視城鄉各階層在破產時期所面臨的共同的經濟困境,這些作品映照著歷史事實,成為茅盾特有的洞見。在商業文化高度發展的今天來重讀,不僅可以感知當時的社會經濟狀況,亦有助于理解當前的社會經濟發展。
作者:袁芯單位: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