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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學智慧論文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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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學智慧論文

第1篇

中西哲學比較的研究為當今學者探討中西方哲學提供了一個從外部看待問題的視野。本文通過中法兩位學者的談話揭示了:中國哲學是通過體悟而不是通過邏輯概念表達超越性的;中國哲學里并沒有我們在西方哲學傳統中看到的本體論;中西方哲學是兩種異質性的哲學,哲學的異質性使得我們在構建中國哲學的同時應該走出依傍西方哲學的傳統;最后,兩位學者還從各自的研究立足點出發,在中西哲學比較方面表現出了兩種不同的比較進 路,而正是這兩種比較進路讓我們更緊迫地認識到哲學在新的時代需要觀念的更新。

【關鍵詞】 超越性|本體論|可比性|迂回與探根尋源|哲學觀念的更新

〔作者按〕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俞宣孟教授與巴黎第七大學弗朗索瓦·于連教授在會議間隙的多次談話涉及的問題是令人感興趣的,其中包括:哲學觀念的更新問題、中西形而上學中的超越性問題、中西哲學的傳統問題、中西哲學的可比性問題以及中西哲學比較的立足點與進路問題。這些問題對于中西哲學比較研究的進一步深入開展也許是有啟發意義的。

2005 年 10 月 29 至 30 日,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與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共同舉辦的中西哲學比較研究國際研討會在浙江紹興舉行。來自國內外的學者 40 余人就有關中西哲學比較問題進行了討論,氣氛甚洽,交流不僅在會議上,而且在飯后茶余。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俞宣孟教授與應邀參加本次會議的巴黎第七大學 F. 于連( Francois Jullien ) F. 于連( Francois Jullien , 1951 年—):法國當代哲學家、漢學家,現任巴黎第七大學教授,葛蘭言研究中心主任,曾任國際哲學學院院長。多年來致力于通過中西文化比較重新思考中國及西方文化傳統。著有《魯迅,寫作與革命》、《隱喻的價值——中國傳統中的詩解釋的原始范疇》、《過程和創造——中國文人思想導論》、《平淡頌——從中國思想和美學出發》、《物勢——中國有效性的歷史》、《內在之象—— < 易經 > 的哲學閱讀》、《中庸》、《迂回與進入——中國和希臘意義策略》、《道德奠基——孟子與啟蒙哲學家的對話》、《效率論》、《圣人無意——或哲學的他者》、《或真理的本質》、《論時間——一種生活哲學的要素》、《大象無形》,還有與 T. 馬爾謝斯合作寫的《從外部思考》等。其中已經譯成中文的三部著作是:《圣人無意——或哲學的他者》、《迂回與進入——中國和希臘意義策略》、《道德奠基——孟子與啟蒙哲學家的對話》。教授在會議間隙的多次談話就富有學術意義。由于他們的談話有某種共同理解的背景,所以一些話題往往點到即止,并不展開。因而筆者愿以己之所聞,并參照他們的著作作一評論,發表出來以饗同仁。

中西哲學比較中的幾個關鍵問題

一、 主語缺失的“形而上”是 如何表達“超越性”的

俞教授向會議提交的論文中對于《周易·系辭》(上傳)“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一句作了解釋,他認為,這個句子是關于如何讀“易”的,這里的“形”就是“卦”( hexagram ),“上”字當作動詞,因此,“形而上”是指人自己從卦象超越出去,這樣才能達到得“道”的境界。于連教授讀后,對于這個說法表示贊賞。他還補充說,因為有這個“而”字,就有……(他張開雙臂向下作操物狀升起在胸前)……上升的意思。俞教授說,“者”字在此,不是指“形而上”的東西,而是復指詞,指“形而上”這個過程。但是,于連要求知道把“形”說成“卦”的理由。俞教授說,首先,這句話出于《周易·系辭》,那是釋《易經》的,在《易經》中,“卦”又稱為“卦象”、“象”,“象”和“形”在這里是同等性質的東西,故有“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之說;其次,同樣是關于讀易方法的王弼主張,“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見《周易略例·明象》),“忘象”就是忘卦,但是人只能有意記住某些東西,卻不能有意忘掉什么東西,可見這里的“忘”字是人主動放棄對象的執著,是指人自己生存狀態的轉換。更主要的是,“形而上”指人自己狀態的轉換,這符合傳統中國哲學一貫的精神,即,注重人自身的修養,得“道”的境界是需要人自己去追求的,“道”并不是脫離了人生而“客觀”存在的東西。談到這里,于連教授說,看來中西哲學的不同還與語法相關。中文句子可以沒有主語,這就給俞教授那樣的解釋留了余地。俞教授補充說,黑格爾也注意到了漢語的這個特點,他指出漢語中沒有被動語態,這與沒有主語是相關的。但是黑格爾意在說明,中文是一種含糊的語言,不利形成哲學概念。依據俞教授論文中講的,柏拉圖的理念論雖然是西方超越觀念的源頭,但是在一些英文版本的柏拉圖著作索引中都沒有列出 Transcendence 這個詞,因此可能柏拉圖本人沒有使用過這個詞,于連教授糾正說,柏拉圖的《理想國》第六章末尾應當提到這個詞。從上面的談話中,我們明顯能夠看出“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句話是缺乏主語的,即我們看不到“形而上”主語是誰,也就是說,當談到“超越”的時候,我們不知道誰在“超越”以及“超越”的意義何在。然而,我們也并不因為這句話欠缺主語就阻礙對這句話的理解。事實上,古代漢語缺乏主語這種語法現象,并不表明中國思想不指示哲學意義,相反,卻顯示了中國特有的哲學意義,這種哲學意義不像西方傳統哲學家那樣追求特定的結論性的東西,而在于呈現“彼-我”相一致的協調或適應狀態;中國哲學不存在刻意追求一種客觀的“道”,“道”在交流的過程中為人所體驗(即,人自我調整后狀態的體驗),而對于具有文本閱讀傳統的中國來說,這個未被言明的主語其實就是讀者。“形而上者”的“者”,通過復指,是要讀者體驗“形而上”時的情形。于連教授還提出:語法對哲學形態的形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古希臘語和拉丁語出現書寫文字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發現具有完整意義上的語法結構了(主謂結構);而在中國古代卻并未出現像西方語言里那樣嚴謹的語法結構,只是到了現代中國,漢語語法才依傍著西方語言誕生。雖然“形而上”沒有標明主體,但是也只有我們大家在閱讀文本和體悟文本中的哲學意義的時候才能進行超越活動,而這里所說的“超越”也只能是在意識中的一種領悟性“超越”。不存在主語,卻時刻要求主語存在,只有不忘記自我的體悟才能理解“道”;在希臘和羅馬哲學語言中一個句子存在主語卻忘掉了主體與客體的適應,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成就了西方出現主體去主動邏輯地構建一種客觀的概念體系。俞教授進一步說,由于漢字是一種象形文字,理解一個詞的意義往往通過對應一個具體的“實”來理解,也就是說詞的意義通過“實”來表達,即名副其實。當柏拉圖說,動詞一開始也只是描述一個動作的名稱,這說明西方人最初也是名實相符的,只是在本體論中,才出現“名不副實”的現象,特別是在柏拉圖哲學那里,一個詞的意義最終要通過詞與詞之間的關系來建立,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解釋了:中國古代哲學并未出現像西方傳統哲學那樣以本體論為主要形態的形而上學。從“形而上者謂之道”這句話中我們看到,中國哲學中也有“超越”的特征,然而中國哲學所追求的“超越”只是基于“形”的一種對“道”的體悟,它仍然是人自己的體悟,并不是對不可感的東西的概念性的思考。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構建中國自己的哲學史要依據中國哲學中的特質、而不是依據西方哲學傳統,更沒有在中國哲學中追求或建立一種概念發展史的必要。

二、 本體論問題在中西哲學

比較中的意義在于連教授向會議作的主題報告中,他談到自己與福柯在一個問題上的不同觀點。他介紹說,福柯不承認西方傳統有什么特點可言,那是因為福柯站在西方傳統的內部,看到西方傳統還在向各個方向發展。但是,如果站到西方傳統的外部,譬如從中國傳統的背景去看,那么,西方傳統的特點就會凸現出來。但是,于連對于當場被提問:相對于中國哲學的西方哲學傳統的特點是什么,卻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在會見的交談中,俞教授又提起這個話題,并且明確指出,標志西方哲學傳統特點的是本體論( ontology )。對此,于連表示贊同。而且,他明確表示中國哲學中不存在本體論,本體論與西方語言的系詞 Etre ( Being )有關,是純粹概念的體系。俞教授一向重視對本體論的研究。他認為,肇始于柏拉圖的本體論是西方理性主義哲學的核心,而理性主義則代表了西方傳統哲學的主流。這不僅表現在懷特海等人所說的,一部西方哲學史就是柏拉圖哲學的注釋,而且,還表現在,現代西方哲學對于傳統哲學的反叛主要也是針對著本體論的。在中西哲學比較研究中,抓住本體論就是抓住了比較對象的主要特征。中國哲學中不存在本體論,二者以此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那么本體論具有哪些特點呢?俞教授認為,本體論是通過邏輯概念相互結合形成的超驗的普遍原理體系。首先,本體論構建了一個超驗領域,也就是說一個超越感覺的領域,只有理性才能把握,這就是二元論;其次,本體論的語言使用的是一種超越時空邏輯范疇,這種邏輯范疇語言不同于日常語言的地方就在于它們的意義不是通過指示“實”來獲得的,而是通過它們的相互關系建立起來的;再次,本體論是以最普遍的形式表達事物本質的第一原理。所謂宇宙規則、絕對真理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講的;最后,俞教授還指出西方哲學重在人們通過學習達到一種邏輯思維訓練。于連教授在他的著作中也明確表示過,中國哲學中并沒有建立起一座如我們在西方傳統中看到的本體論大廈于連:《圣人無意》,閆素偉譯,商務印書館, 2004 年,第 3 頁。于連教授還深入論述過西方本體論這種哲學和語言的關系。他說:“西方傳統意義上的 Etre ,在古典中文中找不到相對等的概念。因為正如本弗尼斯特告訴我們的, Etre 的話語,即‘本體論',只是說明在某些希臘的語義根源和語法范疇中意謂的東西也是西方哲學中的邏各斯傳統,也就是語言學傳統所意味的東西。”杜小真:《遠去與歸來——希臘與中國的對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 年,第 52 頁。在于連教授看來,本體論的特點就在于以其邏輯規定的語言追求普遍(即終點),而哲學家通過‘抽象-建構'來設定普遍性原理同上,第 51 頁。。他還認為,西方哲學離開智慧,走得太遠了,因而失去了理性應有的創造力,他研究中國哲學就是要從一種異質的哲學中獲取啟發,為理性打開一扇門,恢復理性應有的創造力。

轉貼于 三、 哲學觀念的更新

雖然于連教授不愿意直接指明中國哲學的傳統是什么,但是在他的談話里還是能夠體現出,中國哲學更多強調的是智慧而不是西方傳統意義上的本體論哲學。于連教授認為,“中國沒有建立起本體論的大廈,智慧是‘道’。”于連:《圣人無意》,閆素偉譯,商務印書館, 2004 年,第 3 頁。那么這樣的智慧有什么特點呢?于連教授說:這種智慧之學并沒有像西方哲學那樣追求普遍性的原理,而是一種自然的內在性流露,它保持了“中”的開放姿態,而不是像西方傳統哲學那樣走上了一個極端的尋求普遍原理的不歸之路。智慧的語言可以說是從內在性流露出來的;智慧通過連續流動而起作用,進而達到一種穿越;“智慧的圣人‘無意’,比如儒家的‘中’。道家的‘虛空’,也就是避免固定在某一局部之中,而在‘可能性’中追求‘變化’。”《遠去與歸來——希臘與中國的對話 》,第 51 頁。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中國沒有哲學。于連教授在一本談話錄中曾說過:“中國思想在過去的發展過程中,是哲學地形成的:規定自己的術語,明確辯論的模式等等。其實,我認為中國人知道哲學,中國有哲學的可能性,但又是‘反哲學’的。……而且,中國古代也有爭論(辯)的傳統,比如墨家在這條道路上就走得很遠。但是,許多偉大的中國思想家,比如莊子、孟子,他們懷疑‘辯駁的陷阱’。”所以,他說中國哲學具有自己特有的思想和立足策略。于連教授一方面不否認中國有自己的哲學,另一方面,又說“中國有哲學的可能”。這似乎表明,他對于缺少“論辯”的東西是否是哲學還有疑慮。俞教授主張,應當突破西方傳統的哲學觀念,并認為,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哲學觀念更新的時代。比較起來,康德和黑格爾那樣對于哲學有極大貢獻的哲學家都沒有面臨過哲學觀念更新的任務,因為他們仍然在西方哲學傳統之中。這種突破的重要表現之一就是:我們不應該把哲學僅僅看成是理論。實際活動是理論的根據,它本身也是哲學的。對此,于連教授感到疑問,他問,一切民族都有活動,那么是否他們都有哲學呢?俞教授的回答是,哲學作為學說,當然要有所說,說不限于理論性的說。把對于實際生存活動的方式的反思說出來就是哲學。反思的方式也有不同,西方哲學的反思方式是“看”, idea 和 theory 的詞根都與動詞“看”有關,在“看”的反思中,人必須從自己當下的活動中抽身出來。中國哲學的反思不是像西方那樣理論性的,它是當下的體悟,其所說的內容是對自己體悟的描述。生存活動是哲學的基礎,只要對自己生存方式做反思,并且形之于說,就是哲學。照俞教授的說法,甚至現在還沒有建立起作為一種學說的哲學的那些民族,他們一旦對自己的生存方式做反思,并且說出來,也可以有哲學。他認為生活是哲學的基礎,哲學是生活的自覺。

四、中西哲學的可比和不可比性

俞教授認為,中西方哲學的交流在基督教傳入中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尤其到了近代顯得更為突出。在如何看待中西方哲學的時候,俞教授認為這是兩種“異質”性的哲學:無論從各自的關注視域、哲學語言性質、表達形式還是在各自哲學目的上都具有明顯的差異性。既然中西哲學是異質的哲學,那么這兩種哲學的比較似乎就成了問題?

然而,當我們做中西哲學比較研究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提出過這兩種哲學是否可比的問題,這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事實上就在于,由于沒有考慮中西哲學可比性在哪里,現當代學者往往依傍西方哲學史的傳統來構建中國的哲學史。我們知道,西方哲學傳統是本體論的傳統,但是中國哲學并不存在西方意義上的本體論,于是,一部依傍西方哲學構建的中國哲學史成了中國哲學特質被遮蓋的哲學史。所以,中西哲學是否具有可比性、如果存在可比性,那么,在什么意義上是可比的就成了一個隱而不顯的問題。

俞教授向會議提交的論文試圖變不可比為可比,他認為,中西兩種哲學是異質的,在這個意義上講,它們是不可比的;但是就中國人和西方人從事哲學活動這個意義上來說,它們又是可比的。從事哲學活動用英文講就是“ to philosophize ”,人的生存活動應當有多種可能的方式,不同的超越方式造成了不同形態的哲學,但是,我們能夠發現不同生存方式卻具有相同的結構。從同一個生存結構描述各種可能的生存方式,并從不同的生存方式去解說不同的哲學形態,這就是比較哲學所能做的。 于連教授對于不可比的問題似乎并不關切,對他來說,為了暫時跳出西方哲學的傳統,越是差異性比較大的哲學越具有啟發意義,中國哲學正是這樣一種異質的哲學,因為它同時滿足以下要求:( 1 )脫離印歐語系——存在一個大印歐語系(梵文因此排除);( 2 )脫離歷史、影響和交流的關聯(這一點便排除了阿拉伯世界和希伯來世界,他們都持續地和歐洲歷史相連);( 3 )最后,要找到的是一個在文本中陳述出來的遠古思想,而且具有原創性(日本被排除在外)。同小注⑥,第 4-5 頁。于連教授還引用了福柯的“異域”這個概念來分析中西方哲學的差異性,并從差異性出發闡述了中西哲學可比性觀點。他認為中西方哲學是各自發展出來的哲學,并遵循了各自不同的途徑,從根本上講,是完全不相關的兩個“異域”的哲學。但是,雖然并不相關,卻并不代表二者不能平等的對話,所以于連教授就是要借助“個體案例”的闡釋并通過文本的解讀,找到一種可以讓這兩種哲學平等交流的平臺,從而打破彼此的無關性,同上,第 36 頁。進而呈現兩種哲學的“所未思”以恢復中西哲學各自應有的創造力。對不可比的關注和不關注,使俞教授和于連教授走向了不同的研究方向。對于俞教授來說,不可比的問題導致了對中國哲學合法性的疑慮,為了克服疑慮,必須為中西哲學之為哲學尋找到一個一致的說明,這就是深入哲學之為哲學的根源。對于于連教授來說,他沒有為中國哲學之為哲學做說明的壓力,異質的中國哲學反而是他求之不得的東西。

第2篇

有無中國哲學,這一問題在近代西方學術東漸中凸顯。在西方強勢背景下,有的人懷疑、否認中國哲學的存在。判斷中國有無哲學,就看哲學如何定義和確定哲學的標準是什么。中西哲學各有自己的側重點,不可因為不能完全對應、符合,而否認中國哲學的客觀存在和獨特價值。牟宗三認為:“中國學術思想既鮮與西方相合,自不能以西方哲學為標準來定取舍。若以邏輯與知識論的觀點看中國哲學,那么中國哲學根本沒有這些,至少可以說貧乏極了。若以此斷定中國沒有哲學,那是自己太狹陋。中國有沒有哲學,這問題甚易澄清。什么是哲學?凡是對人性的活動所及,以理智及觀念加以反省說明的,便是哲學。”

西方著名學者承認中國哲學的存在,對其獨特價值進行了贊揚和研究,他們認為中國哲學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是人類文明寶庫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英國的著名哲學家羅素、美國的中國文化研究專家史華慈和安樂哲就是這方面的杰出代表。羅素的《西方哲學史》、《西方之智慧》就暗含了對東方中國哲學的肯定。史華慈認為中國的哲學智慧價值很大,“中國儒家、道家和墨家興起,都有‘一種高瞻遠矚的傾向’,‘一種追問和反思’,‘以及出現了新的積極的視野和通見’”。史華慈在他的《古代中國的思想世界》一書中說:“和古希臘的思想一樣,中國古代思想并沒有對古代文明所提出的問題提供單一的回答……我們仍然可以看到有可能出現某種普世性的屬于整個人類的論域。”安樂哲作為研究中國哲學的大家,他的《自我的圓成:中西互鏡下的古典儒學與道家》強調中國哲學的獨特性和對世界哲學的貢獻,在接受記者訪問時他談到:“儒學對于人類經驗有其獨立的視野,儒學最重要的貢獻是提供了西方倫理學傳統之外的另一選擇。西方絕大部分倫理學是建立在個人主義的基礎之上,而儒學中的‘個人’是處于關系中的‘個人’,強調人的關系性、共生性。這個理念非常健康,它向我們提供了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圖景”。

當代美國學者承認中國哲學并出版了大批研究著作,例如顧立雅的《孔子與中國之道》、孟旦的《早期中國“人”的觀念》、郝大維和安樂哲的《通過孔子而思》、牟復禮的《中國思想之淵源》、芬格萊特的《孔子:即凡而圣》、列文森的《儒教中國及其現代命運》、安樂哲的《和而不同:比較哲學與中西會通》、狄百瑞的儒家的困境境》等,積極推動了中國哲學在西方的傳播。如果中國人不承認有中國哲學,是奴性和敗類的表現。由于中國近代長期作為殖民地,西方哲學有霸道的話語權,使一些人產生了自卑和崇洋心理,喪失了文化自信、自覺、自強,甚至自甘墮落,失去了學術和人格上的獨立和尊嚴。牟宗三對此進行了嚴厲的批判:“時至今日,東西方都應互相尊重平視,藉以調整、充實、并滋潤其文化生命……中國人少數不肖之徒,若再抵死糟蹋自己,不自愛重,那只可說是其買辦之奴性已成,自甘卑賤,這只是中國之敗類。”

二、中西哲學的差異

中國哲學的學術(學問)有自己關注的話題、重點、體系、內在標準、研究方法,有自身的特殊性,不能按照西方哲學的模式來衡量。中西哲學的文化背景、服務對象差別很大。西方哲學是在古希臘上層貴族大雅之堂的“形而上學”,中國哲學家則面向社會大眾,試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造福蕓蕓眾生;西方哲學強調嚴格的形式邏輯和數理邏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不可能掌握和領悟,中國哲學則強調日常生活,關注世俗層面的接人待物、“灑掃應對”的感悟和智慧運用,認為“人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語)、“滿街都是圣人”(朱熹、王陽明、王艮都有此說法)。例如,惠能從舂米、種菜、掃地等打雜事務中脫穎而出成為禪宗六祖,就是典型代表。在談到中西哲學的差異時,梁啟超說得好:“所謂西洋哲學,那才真是貴族的、少數人愛智娛樂的工具。研究宇宙來源,上帝存否,惟有少數貴族,才能領悟得到。晚近雖力求普遍,漸變平常,但是終未做到。儒家道術,因為籠罩力大,一般民眾的心理風俗習慣,無不受其影響。所以研究儒家道術,不單看大學者的著述及其理論,并且要看政治上社會上所受他的影響。”[5]18中西哲學研究的內容側重點差異明顯。西方哲學講究知識論、邏輯學、真理觀,中國哲學強調人生觀、為人之道、處世哲學。中國哲學面向人生和社會,希望能夠指點迷津、安心立命,西方主流哲學則在邏輯上十分講究,強調純粹知識的推演,不甚干預世俗的生活。梁啟超考察西洋文化,對此有深刻認識:“西洋哲學由宇宙論或本體論趨重到論理學,更趨重到認識論。徹頭徹尾都是為‘求知’起見。所以他們這派學問稱為‘愛智學’,誠屬恰當。中國學問不然。與其說是知識的學問,毋寧說是行為的學問。”[5]4對中西哲學的差別,不同角度的概括一直持續,各有千秋。

李艷輝認為:“西方人講‘用腦’,中國人講‘用心’;西方人的思維方式重理性和邏輯,中國人的思維方式重直觀和體悟;西方人講天人二分,中國人講天人合一;等等。”[6]中國哲學的三大派別儒釋道都關注生命之學,成為中西哲學差異的又一個方面。中國哲學歷來一直主張“生民為本”,《周易》強調“生生之為大德”。儒家提倡君子之道在于利于蒼生,墨家主張兼愛之道在于利天下,道家探討自然之道希望人生自在、浪漫、逍遙,都著眼于生生不息。牟宗三認為:“中國哲學以‘生命’為中心。儒道兩家是中國所固有的。后來加上佛教,亦還是如此。儒釋道三教是講中國哲學所必須首先注意與了解的。二千多年來的發展,中國文化生命的最高層心靈,都是集中在這里表現。對于這方面沒有興趣,便不必講中國哲學。對于‘生命’為中心的學問沒有相應的心靈,當然亦不會了解中國哲學,以西方哲學為標準,來在中國哲學里選擇合乎西方哲學的題材與問題,那將是很失望的,亦是莫大的愚蠢與最大的不敬。”[1]3中西哲學研究的內容不同點甚多。梁啟超和傅斯年認為將西方的philosophy翻譯為“哲學”,并且移植、界定“中國哲學”,是簡單地將西方學問搬到中國,缺乏對應的內容,實在不妥,值得反思。傅斯年1928年所作《戰國子家敘論》略云:“‘斐洛蘇非(philosophy)’,譯言愛智之義……像蘇格拉底那樣的愛智論,諸子以及宋明理學是有的;像柏拉圖所舉的問題,中土至多不過有一部分,或不及半;像亞里斯多德那樣竟全沒有……拿諸子名家理學各題目與希臘和西洋近代哲學各題目比,不相干者如此之多,相干者如此之少,則知漢土思想中原無嚴格意的斐洛蘇非一科,‘中國哲學’一個名詞本是日本人的賤制品。”[7]中西哲學的文化背景、側重點等差異,要求我們注重中國哲學的特殊性,采取獨特的原則和方法進行研究,用中國語言,突出中國風格,講究中國習慣。例如,中國古代的書信、游記、對話、會談等,具有很強的學術性,現在看來仍然屬于珍貴的學術成果,起碼是重要的學術線索,按照今天西方嚴格的學術論文、著作規范要求,它們肯定被排除在學術領域之外。現在學術論文的寫作格式往往固定化、“八股化”,例如:論文要求有“引論———正文———結論”,排除了“文無定法”的獨特的、多樣化風格;哲學碩士論文一般要求在2萬字以上,即使言之無物也要拼湊達標。

僅以字數標準,古代孔子的《論語》、老子的《道德經》,僅僅五千言,現在很難符合本科畢業論文字數要求,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這樣的做法,似乎是嚴格遵循學術規范,但卻忽視、取消了學術生態的多樣化,更奢談中國特色了。假如小說、電視劇等文藝作品也嚴格按照這樣的統一規范衡量對待,更無所謂“百花齊放”,也許就沒有讀者和觀眾了。目前學術刊物的發行危機和讀者的流失,不能說與此無關。中國哲學的獨特性告訴人們,不應該與西方哲學簡單比附或者生搬硬套,更不應該唯西方哲學和學術規范為尊。石峻認為,中國哲學不同于西方哲學,要有獨特的研究方法,他評論黃子通的《儒道兩家哲學系統》一書,指出中國哲學“研究基本概念或基本名詞的時候,切不可用外國的概念或者外國的名詞來比附……用西洋的套子去套,或者把中西絕對不同的名詞,活剝生吞地等同起來,于是乎對于中國哲學生了許多誤解”[8]。

余紀元認為:“通常當我們說不要把西方的哲學概念強加于中國的古典思想時,其實是指不要把西方的某種哲學概念(一般是指占統治地位的分析哲學)做框架。……中國哲學的自身理性雖然與西方主流哲學傳統相悖,卻與后現代諸多流派的視角相吻合。”[9]34-35其實,西方學者承認、尊重中國文化的獨特性,越來越強調“中國式”了,他們進行中國哲學研究,開始尊重中國的語言和文化背景了。例如,美國的“君子”一詞的翻譯就有10多種,爭論不休,常見的gentleman的翻譯以西方“紳士”為參照,方便了理解,但這是以西方來解讀中國,有不少不恰當的地方,例如孔子心目中的“君子”純粹是以道德情操作為衡量標準的,不是以“紳士”的地位、爵位衡量的;中國傳統的男尊女卑,“君子”講究男女有別,不像西方“紳士”那樣要為女士獻殷勤、做奴仆。為還原中國哲學并進行地道的表達,避免歧義,現在流行的一種翻譯,就是按照“君子”一詞的漢語發音翻譯成junzi或者Chun-tsze。近年來,西方“漢學”到“中國學”的概念演變,也表明西方人對中國文化研究方法的轉變,尊重文化的獨特性,平等地進行研究和交流。柯文認為,“西方中心論”實質上是一種“種族中心主義”,而“種族中心主義”必然導致對儒學的歪曲,應該從“西方中心論”轉變到“中國中心論”,這樣一方面是尊重,另一方面的確是研究主題、對象與方法的需要。他說:“研究中國歷史,特別是研究西方沖擊之后中國歷史的美國學者,最嚴重的問題一直是由于種族中心主義造成的歪曲。”[10]53針對這種弊端,他提出了一種有別于上述三種儒學觀的“中國中心觀”。對于這種新的研究模式,柯文指出應該從中國而不是從西方著手來研究中國歷史,并盡量采取內部的(即中國的)而不是外部的(即西方的)準繩來決定中國歷史中哪些現象具有歷史重要性。柯文解釋道:“我使用‘中國中心’一詞時絕對無意用它來標志一種無視外界因素,把中國孤立于世界之外的探討這段歷史的取向;當然我也無意恢復古老的‘中國中心主義’,即含有世界以中國為中心的意思。我是想用‘中國中心’一詞來描繪一種研究中國近世史的取向,這種取向力圖擺脫從外國輸入的衡量歷史重要性的準繩,并從這一角度來理解這段歷史中發生的事件。”

三、中西哲學的共性

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應該也必須交流與對話,從而才能推進中西哲學的互動和人類文明的發展。中國哲學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要讓世界了解中國哲學與文化,這是中國哲學研究者應該承擔的責任。承認差異,同時尋找共同點,是東西哲學溝通的需要。我們不能因為學術上存在差異和學術生態的多樣性,而放棄比較研究和相互溝通、交流。不同的學術生態的呈現是正常現象的反映,顯示了不同國家對人類的獨特貢獻和魅力。近代西方的學科分門別類,強調分析,是人類文明的進步,也是中國文化世界化的大趨勢。即用近代學科觀念來看待中國經學、史學及諸子學,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了近代的闡釋:“是故《書》為歷史學,《春秋》為政治學,《禮》為倫理學,《樂》為美術學,《詩》亦美術學。而興觀群怨,事父事君,以至多識鳥獸草木之名,則賅心理、倫理及理學,皆道學專科也。《易》如今之純正哲學,則通科也。”[11]應該將中西哲學的共性和個性加以分別,進行綜合、貫通研究,避免過分極端、自說自話、各自為政的做法。在全球文化融合的大背景、大趨勢下,如果過于強調中國哲學的獨特性,不主動與西方哲學交流,就容易孤芳自賞,中西哲學對話就可能出現障礙,西方主流分析哲學就會更有理由不把中國哲學當作真正的哲學看待。德國的中國學家羅哲海指出,中國哲學具有重要價值,需要在現代西方進行整合,加以思想的中西貫通、重建和利用,這樣才能有利于中國和世界。“中國哲學具有一種不僅對于中國本身、而且對西方來說,都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無論對中國人或西方人而言,古代中國的倫理學并非只是文獻學上的課題,而是一個與倫理學本身關系重大的議題。這樣一種議題需要一種特殊的方法論———用哈貝馬斯的話來說,可以稱做‘重構’”[12]。對待中國哲學研究的方法,中西學者殊途同歸,已經成為共識。學界大多數人主張應該一方面切實地按照中國文獻的經典進行詮釋,認真對待原始文本,另一方面需要站在當代的理論高度進行審視,挖掘、發現其現實價值和問題,加以合理運用。劉笑敢在《詮釋與定向:中國哲學研究方法之探究》一書中指出,關于中國哲學詮釋傳統和中國哲學研究方法的研究,是注釋、詮釋,還是創構?是“六經注我”還是“我注六經”?是“以中釋中”還是“以西釋中”?值得深入反思[13]。依據經典進行認真研究,挖掘其價值,是應有的正確路徑。

美國學者郝大維和安樂哲在《通過孔子而思》中指出,客觀地再現孔子哲學的真實情況,才能發現儒家的重要價值,促進世界哲學研究的活躍:“我們希望,通過展現孔子思想最具活力的那些層面,我們的工作會推動某種思想過程的形成,該過程不僅對于孔子思想來說是真實的;而且,對于重新體認哲學活動本質與功能這兩個層面的價值也將會有所貢獻”[14]。中西哲學的互動,其路徑可以由西到東,也可以由東到西。即是說,可以從西方哲學的角度來分析儒家思想,或用中國哲學的范疇來分析西方思想,從而發現兩者的相似、相同之處。例如,分析哲學家赫爾伯特•芬格萊特的《孔子:即凡而圣》可謂其中的代表,他用西方哲學來解讀孔子;而用東方儒家思想來反思西方哲學,從而發現兩者的差異的著名漢學家郝大維和安樂哲的《通過孔子而思》,就是這一方法的典范。他們的目的,都是在中西哲學之間架通橋梁。僅僅從單一的、固定的西方維度看待中國哲學,是片面的和危險的。在西方哲學強勢的情況下,中國哲學目前在世界上顯得弱勢,但是中國哲學作為濃縮的中國精神對復興中華文化有獨特的意義,應該得到比較多的關照,特別是方法上應該更新,尤其是打破“西方主宰論”。劉笑敢認為機械地照搬西方哲學體系和方法,甚至全盤西化來研究中國哲學,是生搬硬套,會帶來很多問題,即“借用現成的西方哲學概念來定義和解釋中國傳統思想之術語所難以避免的枘鑿不合的現象”[15]。中國文化背景和文本,需要還原其真實的場景才能再現鮮活的內涵,儒的含義理解就應該這樣。美國學者齊思敏在其《物質道德:古代中國的倫理和身體》一書中指出,要認識中國哲學思想,文本應該回到中國場景,運用中國語言,才能真正明白。例如,就“儒”來說,用“Ru”來指稱先秦的儒,比用“Confucian”更加準確。在他看來,先秦時期“儒”指的是一群以使用古代禮儀文化知識為生的人,孔子雖然是這群人的最杰出代表,但是這些人并不一定就是孔子的直接追隨者,不同的儒生有著不同的禮儀傳統,所以才有“君子儒”和“小人儒”之分[16]。中西文化需要認識差別、、加強對話溝通。作為哲學,中西都有共性,強調宇宙觀、世界觀、歷史觀、價值觀,探討認識論、真理論、方法論,引導人類精神,追求價值理想。“形上學的途徑,也就是哲學的途徑”[17]。方東美指出:“中國哲人乃自辟畦徑,獨創典型,孕育出別具一格之形上學體系。”[18]西方哲學傳統在于二分法,強調主體與客體、人與我的兩極對立,進行分析、細化、解剖,不適合中國哲學的境界。“中國哲學一向不用二分法以形成對立矛盾,卻總要透視一切境界,求里面廣大的縱之而通、橫之而通,藉《周易》的名詞,就是要造成一個‘旁通的系統’”[19]。這樣的見解,不僅僅適合于我們認識中外哲學的差異,而且也是我們尋求中外哲學聯通的妙計。

第3篇

(上海金融學院社科部,上海201209)

摘 要:中國傳統哲學以人的現實生活為起點,構建了以注重社會生活和精神享受為特色的人生哲學,從而與包括西方哲學在內的其他哲學形成了鮮明的區別,在人類哲學史上寫下了燦爛的篇章。與此同時,中國哲學也形成了幾個與眾不同的甚至與一般哲學思想背道而馳的獨特價值取向,即所謂“三重三輕”。第一,重人事活動輕物質利益,表現為高度重視政治、人倫等社會關系,輕視、排斥甚至否定經濟、自然等物質關系。第二,重道德價值輕智慧作用,中國傳統哲學在道德與智慧之間,推崇、抬高道德,貶低、排斥甚至否定智慧。第三,重情感直覺輕理性邏輯,中國傳統哲學重視、偏愛人的情感、直覺,輕視甚至排斥理性思維、邏輯,這一價值取向,是古代中國人思維方式的突出表現。

關鍵詞 :中國哲學;價值取向;“三重三輕”

中圖分類號:B2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8772(2014)22-0254-02

收稿日期:2014-06-18

作者簡介:李國祥(1960-),男,上海人,教授,從事與中國哲學研究。

中國傳統哲學蘊涵了中華民族文化的本質和精神,體現了中國人的價值追求和生存方式。它以人的現實生活為起點,構建了以注重社會生活和精神享受為特色的人生哲學,從而與包括西方哲學在內的其他哲學形成了鮮明的區別,在人類哲學史上寫下了燦爛的篇章。正如張岱年指出:“可以說中國哲學家所思所議,三分之二都是人生問題的。世界上關于人生哲學的思想,實以中國為最富,其所觸及的問題既多,其所達到的境界亦深。”[1]但與此同時,中國哲學也形成了幾個與眾不同的甚至與一般哲學思想背道而馳的獨特價值取向,即所謂“三重三輕”,值得我們探討。

一、重人事活動輕物質利益

這是中國傳統哲學的第一個價值取向,表現為高度重視政治、人倫等社會關系,輕視、排斥甚至否定經濟、自然等物質關系。

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治人為本,治物為末”。在古代中國,“治物”通常被認為是小人的事,“治人”才是君子的事。所謂“治物”,指處理具體事情、解決具體問題的活動,包括工農業生產、交通貿易、建筑施工、科技研究等活動;所謂“治人”,大體就相當于現在所說的處理國家事務的“政治”活動。“治人”意味著對人和社會生活的控制,這種控制必須以政治權力和制度的確立與完善為前提,因而政治問題一直成為中國古代哲學家們研究的核心問題之一。中國古代的哲學家大都集哲學、政治、倫理與歷史的反思于一身,他們都要求按照自己的哲學信念來生活,他們的行動構成他們的哲學的有機組成部分。他們的哲學要求他們身體力行,他們本人就是實現自己的哲學及政治倫理主張的工具。

儒家創始人孔子,既是哲學家、思想家,又是政治家、社會活動家,還是教育家、養生專家。他的學說以“禮”為出發點,而“禮”是一個揉政治與倫理為一體的傳統概念。“禮治”、“德治”,是儒家政治思想的原則立場和基本觀念。《論語》一書中,直接論“政”的,共有22處,而“政”字出現得更多,達到41次。孔子以維護政治傳統和社會倫理的姿態出現,力圖使自己的思想不帶有個人的性質,使得他的主張容易被社會所普遍認同,尤其是被以正統自居的統治者所認同,由此成功地使儒家思想成為統治階級的統治思想,進而成為中國古代哲學的主流。

從表面上看,道家似乎是消極避世、遠離政治的,其實并非如此,道家遠離現實和政治的行為本身即包含了在思想上對現實和政治的一種獨特看法。事實上,道家不僅關心政治,而且能從歷史高度議政論政,提出了許多具體而獨特的政治策略、計謀和手段,以致有人把道家學說稱為“君人南面之術”。在《老子》一書中,直接議論如何治“國”的有21處,如何治“民”的,有33處,而論及“天下”的多達56處。由此可見,道家實際上也很重視政治活動,也有“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精神和遠大抱負,只是在政治原則與實踐方法上與儒家有很大的區別罷了。

中國哲學以政治和倫理為研究的起點,與西方哲學以自然科學為研究起點相比,層次并不低,從某種角度看,中國哲學研究的層次比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物理學之后》之類著作的研究層次更高、更難。自然現象條理清楚、黑白分明,比較容易鑒別和把握;社會現象則不然,其復雜、治亂、安危、變更,并不總是一目了然的,需要認識者具有很強的認識、體悟、把握能力。因此,中國哲學家普遍認為,“治人”難于“治物”,“真正”的哲學,應該研究“人”本身,以“人”為主要研究對象:應該研究人的種種相互關系,應該探求最佳的“天下大治”方案,尋求“人和”模式,以“治人”為本,決不能陷入于“物”的研究之中,以至迷失方向、“玩物喪志”。中國哲學的這種思想,盡管有一定片面性,甚至給中國文化帶來一些負面影響,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其中也包含了一定的合理性,為人類哲學的發展指出了一條光明的道路。中國古代哲學從總體上注重政治倫理活動,可以更好地替代西方工業文化在現實生活中僅僅依靠基督教勸善、協調關系的功能,從而促進人類社會的穩步發展。

二、重道德價值輕智慧作用

中國傳統哲學在道德與智慧之間,推崇、抬高道德,貶低、排斥甚至否定智慧,其價值取向又與一般哲學不同。西方的“哲學”一詞,源出希臘文philosophia,意即愛智慧。按黑格爾的說法,“哲學”一詞的最早使用者是畢達哥拉斯,原意包含“愛”與“智慧”兩方面的內容。顯然,這種“哲學”的定義,不完全適用于中國哲學。中國哲學的本質特點,不是“愛智慧”,而是重道德、輕智慧。中國哲學的最高目的據說是“成圣”,最高的哲人就是圣人。“圣”在漢字中最初有聰明智慧的涵義,所以《說文解字》釋其本意為“通”。但經過哲學家們的解釋、使用和發揮,其基本意義卻變成“德”了,而與“智”相去甚遠。孟子認為圣人是“人倫之至也”(《孟子·離婁上》)。《資治通鑒》上說,“才德全盡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2]。就圣人、愚人、君子、小人的定位可見,儒家是以德才結合為標準來定位人格的。由此可見,在古代中國,哲人、圣人,主要是一種道德的楷模、理想的人格,并不具有智慧的含義。先秦每一位大哲學家,都認為圣人與王者最好是同一個人,由圣人親自擔負“治國平天下”的職責,那就是最理想的政治。所以,每一位中國哲人所描繪的“理想國”,都有“哲學王”來領導。在孔子看來,如有人“博施于民而能濟眾”,那就不是一般的仁人,而是“圣人”。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提出的“哲學王”是知識型、理論型的,而中國的“哲王”、“圣王”則是道德表率型、實踐型的,兩者有著極其鮮明的區別。

許多中國哲學家不僅不愛智慧,反而有一種輕智慧、乃至貶智慧的傾向,這種傾向在道家哲學中表現得尤為突出。老莊的“理想國”,其實是一種“愚人國”。在這種理想國中,“圣王”要以身作則,帶頭愚化自己,同時也要以“愚化”作為治國治民的根本方法。他們的主要理由是:“智慧出,有大偽”(《老子》第十八章)。就是說,智慧與道德是根本對立的,智慧必然敗壞道德,智慧的發展就意味著道德的退化。可以說,智慧與道德的矛盾與二律背反,始終深深地困擾著老子與莊子的天才的頭腦,是他們思考“人”和整個道家思想體系的一個總的理論前提和基本原則。在《老子》一書中,論“智”僅7處,論“圣人”共32處,皆有明確的貶抑智慧、否定機巧的傾向。如:“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第十二章),“絕學無憂”(第二十章),“絕圣去智,民利百倍”(第十九章)。這就是說,“圣人”治理天下,要簡化民眾的頭腦,填飽民眾的肚子,強化民眾的筋骨,永遠使他們沒有知識、沒有欲望,這樣,即使是聰明人也不敢妄做主張。因此,“圣人”一定要“為天下渾其心”。

老子的這個思路被莊子所繼承,在莊子那里,進一步把所謂“渾沌”當作一個表示人及人類最高境界的范疇。顯而易見,在老莊的“理想國”中,談不上開發“民智”,同時也談不上開發“君智”,因為國君必須從我做起。在道家看來,連哲學家都應以愚為上。哲學家與眾人的不同,就在于他有一顆“愚人之心”。即使別人都玲瓏透剔,只有他一個人是昏昏的、悶悶的,因為他已經脫塵拔俗,達到了“道”的高度。而超越了一切聰明的“昏昏悶悶”的大智返愚者,應是國王的楷模,國王就應該是這樣的人。這樣一個超越了智慧、拒絕運用智慧的國家,才能成為得道之國、至治之國。

一般說來,中國的哲學家都不愿意做智叟。他們都在不同程度上覺察、體悟到,機巧、智慧在社會、人生中存在著消極的作用,這種作用有時是非常嚴重的。他們崇尚道德價值,有意用道德化的手段來抑制智慧化的追求。貶低智慧,必然貶低科學技術。儒家認為,“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所以它堅決反對“奇技巧”,即使對“小人”也不例外。道家走得更遠,道家對科技進步持徹底否定態度。老莊認為,人類的科技成果不是人對這個世界的貢獻,而是人類給客觀世界帶來的災難,因而主張封存一切科技手段乃至文化成果,退回到原始的自然狀態去。這種思維方式是非常片面和荒謬的,給中國哲學和科技發展帶來嚴重不利的影響。

三、重情感直覺輕理性邏輯

重視、偏愛人的情感、直覺,輕視甚至排斥理性思維、邏輯,這一價值取向,是古代中國人思維方式的突出表現。因篇幅有限,茲不探討。

總之,中國傳統哲學不是將人的精神和情感客觀化為彼岸的人格神即上帝,而是在主體自身求得解決,此即所謂“安身立命”之學。從孔子的“知天命”到孟子的“盡心知性知天”,都主張返回自身,通過內心體驗,勿需邏輯推演,就能找到“安身立命”之地。道家莊子所謂“天在內,人在外”,也說明天道內在于人而存在,“心齋”、“坐忘”就是內在體驗的重要方法。佛教天臺宗的“自性說”、禪宗的“明心見性”說,都說明佛性在自家心里,是自家本有的“無盡藏”,不需外求。在有限中實現無限,在暫時中探求永恒,在日常生活中體驗情感的快樂,不需要什么深奧的理性分析與精確的邏輯論證。所以,早在1943年金岳霖先生就指出:“中國哲學的特點之一,是那種可以稱為邏輯和認識論的不發達。”[4]誠哉斯言!

參考文獻:

[1]張岱年.中國哲學大綱[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165.

[2]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98.

[3]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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