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泥淖中開放兩朵奇葩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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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瑪格麗特是19世紀法國作家小仲馬的小說《茶花女》的主人公,而陳白露是中國戲劇家曹禺的名劇《日出》的主人公。兩人都是文學中典型的妓女形象。她們雖然沐浴著不同的文化,生活在不同的國度,操著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性格,但是她們卻經歷了幾近相同的悲劇命運。她們都不甘命運的擺布,渴望自由,卻都不幸成為命運的玩物。共同的身份,相似的悲劇性命運使這兩個人物形象具有了可供比較性閱讀的參照意義。本文將就這兩個人物形象作初步的研究與比較。

關鍵詞:瑪格麗特陳白露比較

瑪格麗特和陳白露是世界文學長廊中充滿藝術魅力和濃重悲劇色彩的女性形象。前者是法國作家小仲馬的小說《茶花女》的主人公,后者是中國戲劇家曹禺的名劇《日出》的主人公。一個生活在19世紀法國資本主義由上升轉向沒落的七月王朝統治時期,一個生活于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金融大都市。這兩個形象雖然出自于不同年代、不同國度、不同作家之手,但她們在生活經歷、神情性格以及所表現的社會意義方面,卻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一

瑪格麗特本是個“純潔無瑕”的農村姑娘,迫于生計來到巴黎,靠出賣勞動力謀生。然而生活卻不賦予她做人的權利,美麗卑微的她處處受人欺凌,連最基本的溫飽問題也解決不了,最終不得不靠著自己的美貌和青春賣笑求生,成為資產階級上流社會的玩物。富家青年阿爾芒的追求激起她對愛情生活的向往,但遭到阿爾芒的父親的反對,為了愛人的前途,瑪格麗特在表面華貴而實際一文不名中瘁于肺癆。

陳白露出身于書香門第,曾是愛華女子學校的高材生,因家道中落被迫輟學,單槍匹馬闖入社會,在這個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里身不由己地墮落了,很快成為名噪一時的“社交明星”。但她是受過“五四”思潮影響、接受過文明教育的知識女性,她有著自己的憧憬和對幸福的追求,她厭惡自己所處的那種令人窒息的生活環境,但又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有所醒悟又無路可走,她為出賣自己的美麗與青春而斷送人生希望而痛苦,最后因絕望而自殺。

二

由上可見,瑪格麗特和陳白露都是風月場上一度走紅的人物。她們最顯著的共同特征是:深陷泥淖但靈魂高潔,表面驕奢淫逸而內心痛苦,渴望被人尊重,渴望回歸“正常人”的軌道,最終都在命運的捉弄下落了個凄慘結局。具體表現為:

1.都是本性純真的絕代佳人,心地善良

《茶花女》中,小仲馬濃墨重彩,精雕細刻地“再現”了一個“精美的藝術品”一樣的“絕色女子”。而《日出》中,即將香消玉殞的陳白露還這樣感嘆“這么年輕,這么美”。除了艷麗的姿容,兩人都表現出“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純可愛。雖身處污濁的環境,但對大自然中本真的元素和生活充滿了熱愛?，敻覃愄乜釔鄄杌?不僅在房間里放茶花,而且每到一處皆攜茶花而行;陳白露看到“霜花”便油然而生孩子般天真的驚喜。毫無疑問,潔白純凈的“茶花”、“霜花”是兩人身陷魔窟但不甘墮落、向往純潔的象征。在阿爾芒的眼里,瑪格麗特“過著縱欲的生活,但她的臉上卻顯出處女般的神態”;而陳白露嘴角時常掛著一絲嘲笑的倦怠,面容透出對自己生存方式的自嘲與無奈……凡此種種,在她們身上我們看到腐尸氣息中生命的躍動,雖身陷污淖,仍從心底熱愛生活,渴望自由。

如此地渴望愛情,渴望幸福,但為了愛人的前途和他們家人的聲譽,瑪格麗特最終選擇了放棄,毫無疑問,她在選擇之初就已明了這種選擇實際上也等于宣判了自己生命和愛情的同時死亡?？墒切牡厣屏嫉默敻覃愄?卻因為不忍心影響另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的婚姻,因為不忍心違背那個對于所謂“正義”的父親所許下的承諾,她默默忍受了不明真相的阿爾芒的種種侮辱、報復,直至悲慘地離開人間。這種隱忍和退讓與她先前為追求愛情表現出的堅決態度形成的鮮明對比,讓這個曾經虛榮浮華的姑娘變得崇高起來。

陳白露在擺脫了家庭的羈絆之后,終于墮落為十里洋場的交際花,深深地沉緬于紙醉金迷的物質生活而不能自拔。但作者絲毫沒有貶棄她的意思,在冒險保護一個淪落到黑社會的不幸女孩“小東西”時,我們發現了她那被扭曲的心靈中發出的一束人性之光。她聽說小東西把金八打了,她不禁連聲稱贊,表現了對金八的憎惡。當福升告訴她金八厲害得很,她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挺身而出,公開聲言“出了事由我擔待”。這樣,她救小東西就是有意識地向黑暗勢力挑戰,無疑是一次大膽勇敢的反抗行動了。

2.都身處腐惡病態的社會,命運多舛

瑪格麗特所處的法國正是七月王朝統治時期。占據統治地位的金融資產階級,通過一切卑鄙無恥的手段和途徑榨取社會財富。由于當時的農民不堪忍受地主和資產階級的雙重壓迫,紛紛破產,農村經濟陷于一片蕭條之中。許多破產的農民為了尋找謀生的出路,從農村來到城市。對于毫無一技之長的女性來說,命運就更加不濟,失業、饑餓使她們“自愿”接受貴族資產階級的玩弄和蹂躪。瑪格麗特就是這樣一個典型,表面上過著錦衣玉食的豪華生活,實際上卻像野狗似地乞討為生,強顏歡笑地過著毫無保障的日子。然而生活的殘忍就在于有些東西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敻覃愄匾驗閻矍榈牧α坑秩计鹦碌南Ｍ?就在她離幸福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一切戛然而止?，敻覃愄厮幍纳鐣试S甚至縱容妓女與公子哥兒的調情,卻絕對不容許他們的真情;他們可以尋歡作樂,但不能互許終生。資產階級衛道士迪瓦爾借著虛偽道德的名義,利用瑪格麗特的善良,強迫她離開阿爾芒重新去,最終導致她慘死在冰冷殘酷的心靈荒漠中。

《日出》的劇情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這是一個“損不足以奉有余”的畸形社會。人與人之間完全是赤裸裸的金錢關系?！袄淇釤o情的現金交易,把那些鬼樣的人們的貪欲調動起來,推向人生的戰場?！标惏茁对臼莻€聰明、驕傲的女孩,因為父親的去世斷了生計,最終不得不到社會上謀生,然而等待她的卻是罪惡的陷阱,那些“鬼樣的人們”利用了她,玩弄了她,使她逐步跌入墮落的深淵。從此,一個原本純潔的竹筠被這個金錢統治的社會逼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成為在紙醉金迷中麻痹自我的陳白露,最終在清醒之際卻又找不到真正出路時永遠地睡去。

3.都曾大膽地追求幸福,積極抗爭

瑪格麗特雖然迷失在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以出賣肉體和感情為職業,或許看夠了人間的虛情假意,反而更加看重、也更加渴望真正的愛情。所以一旦她遇到自己的真愛,便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表現出強烈的反抗精神——她放棄了漂亮、富有并準備為她傾家蕩產的伯爵,選擇了阿爾芒。為了長久地保持這份愛情,守住幸福,她毅然拋棄了奢靡的生活、與爵爺們斷絕往來,為了還清債務、維持生計,她暗中典當、變賣自己的家產,即使需要背負社會的責備與異樣的眼光,她都毫不在乎。即使在阿爾芒的父親為了所謂家族的面子和自己女兒的幸福要求她和阿爾芒分手時,瑪格麗特一開始并沒有妥協,她也努力過。雖然最終因為善良選擇了放棄。但她追求愛情的義無反顧和與過去徹底決裂的抗爭行為充分說明了她對幸福生活的憧憬,期望通過追求愛情,過上真正意義上“人”的生活。

陳白露是新思潮影響下的一代新女性,具有小資產階級的意識和特質:獨立,自強,渴望自由,向往光明!更重要的是,她曾熱烈追求過精神自由,曾與詩人私奔出走,也確實和丈夫共同度過一段天堂般的日子。據她回憶說,那段時光是她最美好的日子,盡管很短暫,至今想起她仍興奮激動不已!

可以說瑪格麗特和陳白露都曾大膽地追求過幸福,可惜都不長久。不同的是茶花女相信愛情并由此得到救贖,阿爾芒的出現讓茶花女看到了自己未泯的真情,認識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獲得了自己生存的意義。在和阿爾芒的交往中,瑪格麗特那樸實善良的天性、抗爭屈辱命運的精神得到了最充分的顯露。而陳白露卻被平淡繁瑣的生活消磨了熱情,最終因孩子的夭折、丈夫的離去對愛情徹底絕望了。

三

瑪格麗特和陳白露的命運與結局給了我們深刻的啟示:

1.再次感受到了歷史與社會的殘酷。恩格斯曾指出,制度“使婦女中不幸成為受害者的人墮落”,是把婦女變成“可憐的動物”的淵藪。瑪格麗特與陳白露都是這樣的受害者,她們的沉淪是畸形的社會與黑暗的時代所逼迫的,想跳出火坑,卻終于沒有能夠逃脫被毀滅的命運。這說明不管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還是在資本主義的法國,下層婦女都有同樣悲慘的命運,這種命運無不受著金錢的支配,是同各自所處的社會制度緊密相關。

2.我們不能不看到,瑪格麗特與陳白露的悲劇不僅是個體的悲劇,更是全體女性所面對的一個共同的困境。在男權社會,女性沒有私人財產,沒有經濟地位,只能成為男性的附庸。因為一貫的依附,她們缺乏獨立生存的能力,所以當她們在生活中遇到挫折時會本能地選擇男性的庇蔭,選擇一種弱勢的方式來保障生存。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伍爾芙說的一句話——“女人必須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其意思就是說女人只有經濟獨立了,才能獲得人格獨立,才可以和男人一樣主宰世界。

3.假如瑪格麗特和陳白露都能逆來順受、聽命于惡人的擺布,那么她們的遭遇除了能引起人們可憐的哀嘆,將無悲劇可言。正因她們深感自己地位的可恥、屈辱而萌發不滿的反抗最終又毀滅于這一反抗,才給她們的不幸命運抹上一層濃重的悲劇色彩?；蛟S這正符合了朱光潛先生的觀點:“悲劇總是有對苦難的反抗。悲劇人物身上最不可原諒的,就是怯懦和屈從。”所以當我們看到瑪格麗特、陳白露這兩個悲劇主人公正義凜然地屹立于藝術的神圣殿堂時,我們才深切感受到悲劇藝術的巨大文化價值。

四

盡管瑪格麗特與陳白露有著以上諸多的相同點,然而由于兩個人生活的時代、國度、社會文化背景以及作者創作立意的差異,人物的悲劇力量就有了差異。

1.從二者的人生經歷來看,陳白露的悲劇性更強于瑪格麗特

陳白露出身于書香門第,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她生活的時代是經過“五四”運動洗禮的時代,資產階級個人奮斗、個性解放的種子播進了她的心田。在事業上她信奉資產階級個人奮斗的哲學,在愛情上她深受資產階級個性思想解放的影響。而瑪格麗特是個幾乎沒有受過教育的農家少女。社會的污濁,生活的逼迫導致她們走上了相似的道路,但兩人所承受的內心掙扎與煎熬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2.從美學上來講,陳白露這一形象更具有美學意義上的價值

“內心的幻滅,是陳白露走向滅亡的根本原因。”方達生的到來喚醒了她蘊藏在內心深處的道德責任感和自我道德評判,使她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如果說過去在萬般無奈中自欺欺人、渾渾噩噩地混日子,那么,在良心復蘇后,陳白露的內心也永遠失去了安寧。她曾試著逃出去,但無路可走,已經清醒了的認識又不允許她重走回頭路。她感到太陽、春天越來越遠了,于是選擇在日出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的死反映的是社會轉型時期啟蒙女性的精神悲劇——傳統道德,個性解放思想以及資產階級腐朽意識的相互滲透和相互作用的壓抑下呈現出的精神崩潰!這種主動放棄生存機會的斗爭精神令人悲憤驚嘆。作家也正是借助這樣深刻的描繪提出了“五四”一代知識女性的道路選擇問題。

瑪格麗特的悲劇主要源于當時社會普遍的道德觀。愛情使身陷泥淖的瑪格麗特獲得了重生。她想回頭,但社會普遍的道德偏見卻將她拒之門外。當美好愛情的織網被迪瓦爾先生撕破后,瑪格麗特選擇隱忍退讓,以期得到救贖。與陳白露相比,茶花女顯得忍辱負重的犧牲精神有余,堅決反抗的斗爭精神不足,對于門第等級觀念太忍讓屈從,以至在跳出火坑之后重又折回,最后用慢性自殺的方式含恨而死。這種善良、深情、偉大的犧牲精神打動了一代代的讀者,引人憐憫,但卻缺乏陳白露那種剛烈堅強的鼓舞人們起來抗爭的力量,令人悲嘆。

這一點應該是與小仲馬的立場有關,畢竟他是資產階級的一分子,他對茶花女的同情是基于人道主義立場,對資產階級的批判也只停留在道德層面上。從他的立場來說,他不可能去否定甚至是背叛自己所屬的階層,因而小仲馬雖然通過“我”的言論不斷地指責世態炎涼和資產階級赤裸裸的金錢關系,但還是希望資產階級能夠良心發現從而進行道德上的改良與自我完善。

所以說,陳白露形象體現了一種精神——文學即人學的精神,她的抗爭是一種激進的抗爭,更能讓人得到藝術上的震撼,引起我們對女性命運嚴肅而深刻的思考。而瑪格麗特的形象在美學上屬于中庸之美的代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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